▲蛇長期被大眾誤解為「邪惡、恐怖」的象徵，真相卻並非如此。（圖／感謝「獅子與貓」創作，關於這幅畫來由會在文末說明）
文／林育綾
Facebook：禽獸姐的萬應室
對我這個「都市俗」來說，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，有一天會幫一條毒蛇送行，跟牠在山上摸黑比鄰而坐，像朋友一樣聊天、道別......
前陣子寫了一篇關於蛇的專題報導，主要是希望讓更多人解開對蛇「太多的誤解」，將牠們視為生命尊重。可以繼續不喜歡蛇，但沒有必要去傷害牠，更不該把殺了牠視為理所當然，甚至拍手叫好。而那篇新聞，反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，甚至很多本來怕蛇的朋友跑來跟我說，看完後對蛇改觀了，雖然還是會怕，但不再覺得牠們那麼恐怖與該死。能聽到這些回饋真的非常感動。
其實可以完成那報導，除了多虧兩棲爬蟲類專家汪仁傑（阿傑）的大力幫忙之外，還經過一條青竹絲蛇奶奶的「指導」。所以我覺得必須寫下這篇感謝她，也跟有興趣的人分享。
以下內容涉及動物溝通，雖然很多人可能不接受也不相信所謂的「動物溝通」，但是以下所敘述的內容對所有提及的當事人來說，都是我們所相信的體驗，也是很珍貴的體驗，所以我還是決定記錄下來。這不是新聞，因此也不必來向我「求證」，如果無法相信，當作故事看看即可，若真不能接受也不勉強繼續閱讀，閱後若有不適概不負責喔。
蛇奶奶助教
蛇奶奶是一條年紀很大的赤尾青竹絲，牠跟阿傑在2012年於某座山上的大馬路中間相遇，此後開始一起生活。但是阿傑沒把蛇奶奶當成「寵物」，而是「夥伴」，因此也沒有特別取名。蛇奶奶則扮演「助教」的角色，每次阿傑舉辦講座，最後都會請蛇奶奶出來跟民眾「互動」。
大家知道青竹絲是毒蛇，都既緊張又害怕，但是因為聽完阿傑的解說，一方面忍不住好奇心，二方面知道「或許真的沒有那麼可怕」，加上在阿傑替蛇奶奶的「保定」之下，人們願意放下心防，輕輕地觸碰牠。正因為「毒蛇」的身份，可以更精確地打破人們在心中不知何時築起的那道「怕蛇的牆」，更瞭解蛇，瞭解牠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，瞭解到只要懂得尊重彼此界線，都能相安無事。
▲助教蛇奶奶本尊！在阿傑幫忙保定之下，讓大家卸下對蛇恐懼的心防。
▲蛇奶奶過去幾年總是在阿傑的講座上擔任「助教」。而我是在2015年5月認識她，也就是她的最後一場講座。
讓蛇奶奶「回家」
蛇奶奶就這樣跟阿傑一起生活了3年多時間，年紀更大了，阿傑也正計劃要到澳洲旅行一段時間，他打算讓蛇奶奶回歸山上、回歸自然，卻無法確認牠的意願。輾轉下透過朋友介紹動物溝通師Yean，雖然阿傑一向是理性派，但是在別無他法下，帶著半信半疑、姑且一試的心情前往。沒想到Yean開口第一句話就說：「你們是不是在山上的大馬路中間遇到的？」——這除了阿傑和蛇奶奶之外，沒有其他人知道。
透過Yean，得知蛇奶奶說「在哪裡生活都好」，簡單說就是「隨遇而安」。如果要回到野外，她說：「我接受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，接受遇到的每一種狀況。」「我會在月光下滑行回家，鱗片會閃閃發光。」還交待阿傑要留下自己脫的皮「有一天你會用到。」
而蛇奶奶得知很多人怕蛇，竟然疑惑反問：「為什麼人類要害怕『不知道為什麼而怕』的事物？」這些話語多麼睿智，又多麼優美，像有魔法一樣，讓人一時之間難以相信蛇會有這些見解。就算一切都是故事，也是很美的故事。
▲▼奶奶與動物溝通師第一次對話。（圖／庫魯不塔人）
道別
雖然確認了意願，但阿傑一直遲遲不捨將蛇奶奶送走，沒想到在他出發的前幾天開始，蛇奶奶突然健康急轉直下，原本應該脫皮的時間，似乎也無力自行脫皮，需要靠阿傑幫忙。看著牠無精打采的模樣，阿傑跟朋友決定兌現承諾，帶蛇奶奶「回家」，讓牠回到山上自然的大地。
他也臨時邀請我跟Yean同行，於是在5月的最後一天，我們總共6個人，約在傍晚7點集合，一起開車帶蛇奶奶到山上，替牠送行。到如今想來又覺得，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緣分。
過程中大家脫掉鞋子走進山，踩過泥，穿過溪，途中很多小小的螢火蟲出來陪伴，那是個很棒的地方。我跟Yean在大家幫忙下，終於摸黑走到沒有燈光的溪邊，最後每個人都很有默契，在溪邊的石頭地上圍成一圈，而蛇奶奶在大家的中間，有一個很溫馨、簡單卻隆重的道別儀式。
▲我們在一個有螢火蟲穿梭的溪邊替蛇奶奶送行。（示意圖／取自網路）
透過溝通師Yean的「翻譯」，大家輪流跟蛇奶奶說話。蛇奶奶先說「我的頭後面脹脹的…，回來山裡了，真好。」但是對阿傑而言，最後的道別很困難，很不捨。好像才剛剛真的認識她，就要分開了。他也觀察到，當晚的蛇奶奶似乎努力打起精神，回話的速度比第一次快了些，「也許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。」
蛇奶奶問阿傑：「你相信緣份嗎？」「在跟我相處的這幾年，你學到了什麼？」而阿傑自然是相信緣分的，對她說：「跟妳相處這段時間，我學到了重新信任。」這對蛇奶奶來說也是一樣的，她並非一開始就相信人類，但是如今她信任阿傑，也願意相信在場其他人，因此她要溝通師Yean克服恐懼摸自己的頭（Yean很怕蛇），並在後來告訴阿傑：「你知道摸頭是什麼意思嗎？摸頭代表著理解。我也想摸你的頭。」
其實蛇並不像小貓小狗，不喜歡一直被摸，但是蛇奶奶為了讓我們更懂得克服恐懼，更懂得信任與理解，也讓在場其中兩位她認得的女孩小樹、祥祥摸她的身體。不過才摸了幾下，她就透過溝通師說：「好，已經夠了。」讓大家忍不住大笑。
另一位曾經短暫照顧過蛇奶奶幾天的男孩柏愷，回憶著那段時光對她說：「很感謝妳在那段時間願意信任我，把妳生命中的一部份交給我。」蛇奶奶回他「你不也把你生命的一部份交給我嗎？」而蛇奶奶繼續反問「你接下來打算往哪裡走呢？」得知柏愷將朝著教師之路邁進，蛇奶奶教導他：「未來要讓你教育的孩子們信任你，首先你要讓自己成為一個穩定的存在，生命會成為一股自然的流動，很多對的事情將會很自然發生。」
聽到這裡，忍不住讚嘆蛇奶奶的智慧，她說的話雖然抽象，卻打進了每個人的心坎裡，大家頓時都像孩子一樣聽著「奶奶」的教誨。
蛇奶奶還告訴阿傑，蛇形象徵著「聚首」（蛇頭）與「別離」（蛇尾），但強調，這不是永遠的分開，而是彼此都還有各自的使命要完成。「如果當你生命結束的那天，你希望回饋給大地什麼？」蛇奶奶留下這個充滿哲學的問題給阿傑思考，又說：「這是我最後一次的奉獻，不管是對你，還是對大地。但這也不會是我最後一次的奉獻，不管是對你，還是對大地。」
蛇奶奶說了很多，有些話充滿靈性，但句句睿智又溫暖，並誇獎大家都是「好孩子」。我感覺她非常透澈明白大自然的法則，也知道很多人類不瞭解的事情。
「時間差不多了，我們要分開，繼續不同的旅程了。」阿傑和他的女友祥祥哭得泣不成聲，蛇奶奶說，不要哭，「其實我也很捨不得。」接著說：「我贏了，我證明了萬物跟人一樣都有情感，並且也可以和其他物種互相產生情感。」
臨走前，蛇奶奶請求Yean幫她做徒手療癒，也讓大家再撫摸她最後一次，包括我。大家也靜靜地撫摸，什麼恐怖的事都沒有發生。很多不瞭解的人會因牠們是毒蛇而害怕，其實那晚坐在她的身邊，我絲毫沒有害怕或恐懼的感覺，而是跟著一起感動落淚。
蛇奶奶出了最後一項功課給阿傑，請他隨著自己的心，幫她決定要安置在山中何處。後來阿傑把蛇奶奶放在自己的頭頂上，如願讓她摸了他的頭，象徵著互相理解。接著他們一起消失在山裡更黑更暗的地方，真正道別。
聽阿傑說，當他安置好蛇奶奶，剛好飛來一隻小小的螢火蟲，停在石頭上，正好就在蛇奶奶的頭旁邊，而她又有力氣向前滑行了一些。雖然沒親眼看見這些畫面，但感覺極好，蛇奶奶似乎在獲得很多祝福的情況下，安然走上自己的路，真正回到大地了。
蛇奶奶教我的事
因為蛇奶奶，顛覆我心中過往對蛇的印象。不曉得所有怕蛇的人，是在什麼時候建立起「蛇是恐怖、邪惡的象徵？」是因為聖經？因為民間故事？因為電影或小說？因為真正被蛇咬過？或許很值得回溯一下，那些恐怖的印象是在什麼時候悄悄地被植入了。
其實真實世界的蛇，沒有我們想像中的強壯與恐怖，甚至十分脆弱，也從來不願意主動攻擊人，被攻擊的比例還更高。但是聽了蛇奶奶說了那麼多睿智的話以後，發現牠們雖然不是強壯的動物，卻很明白自己是大自然循環中的一部分，也相當臣服於某種運行法則。或許其他的野生動物也同樣明白這個道理吧，好像只有人類最執著又頑固，不斷嘗試控制一切，到底是誰才有智慧呢...？
自從跟阿傑和蛇奶奶的接觸後，每每看到新聞上消防員用鐵夾捕蛇，都覺得相當心疼。對於沒有腳、只能靠全身脊椎在地上爬行的牠們來說，很容易因此而受重傷，萬一斷了其中一節脊椎骨，整隻蛇就癱瘓了，時日也不多了。看到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將蛇打爛，或是讓家裡的狗跟蛇對峙，最後蛇因此傷亡，卻還有人拍手叫好，更覺得殘忍。
所以在道別那晚，我透過Yean向蛇奶奶請教寫報導的建議，Yean幫我向蛇奶奶解釋媒體的工作，而蛇奶奶驚呼「哇！那妳也在做一件很重要的工作耶！」讓我覺得蠻不好意思，畢竟在如今大眾對記者觀感不佳的時代，我竟然受到一條這麼有智慧的蛇的肯定，更覺得該好好盡力。接著她要我傳達：「尊重生命與自然，萬物跟人類一樣都是大地的一份子。」簡單的兩句話，其實就說穿了整個核心。我記著蛇奶奶最後的教導，覺得在她面前既重要又渺小，但答應會照她所說的去做。
直到今天，還是很謝謝阿傑他們邀我一起參與這一切，覺得非常感激且榮幸。因為蛇奶奶，讓我又有機會赤腳那麼親近踩著大地，讓每天在媒體業急急忙忙飄忽的心又暫時沈靜下來。
蛇奶奶彷彿賦予大家重生的魔力，Yean因為蛇奶奶正式成了對外服務的動物溝通師，阿傑和其他人也各自步上了下一段旅程。經過那天晚上，我似乎也明白了什麼，卻也仍然在摸索。只不過，對於自己能夠虛心地臣服於蛇奶奶教導，好像感覺到又更進一步了。或許對很多人而言，動物的階級在人類之下；但經過那晚我終於更深體會，生命本質沒有真正的階級之分。這些也要感謝Yean這個重要的橋樑，當敞開心胸，才能接受更多來自宇宙各處意想不到的智慧。如果這一切，是有一股更高層的力量在替我們安排，我真的非常感激並臣服於這個安排。
再見了蛇奶奶，謝謝妳還有每一個關於妳的緣分。
★關於本文封面圖畫：來自靈性團隊「獅子與貓」的貓老師冠臻，以禪繞畫創作完成。當初她看到我說想要一張蛇的插畫，搭配一篇關於蛇的文章，馬上問我「想要什麼風格呢？」而我說希望又可愛又美麗，又像陰陽太極一樣的兩條蛇。如此難搞要求，她還是自告奮勇說願意嘗試。然而看她一路從草稿到完稿，感動到偷偷在手機前哭出來「太美了！沒錯！就是這個！」其實本來這幅畫是要拿來搭配另一篇文章，但我絕對不會說是因為那篇文章突然難產；而是因為如此充滿靈性力量又美麗的畫，拿來搭配獻給蛇奶奶的文章更適合。祝福蛇奶奶，也非常非常謝謝貓老師！歡迎大家加入粉絲團～「獅子與貓」
★關於作者／林育綾，現任ETtoday寵物雲記者。因為觀察動物的經驗太美妙了，寫寵物動物新聞不知不覺邁入第5年，所以被同事取了禽獸姐、畜牲姐...等等綽號。有些題材不適合用報導形式呈現，因此部分文章以個人名義撰寫，有個小小粉絲團：「禽獸姐的萬應室」，會分享一些新聞上不便分享的事或採訪花絮，但也可能只是沒有建設性的五四三，希望跟大家一起從不同角度看待動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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