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定要害怕人類！獵人變救熊家族　俄棕熊孤兒院築起最後庇護所

▲ 日本北海道入侵村落的棕熊大量遭捕殺。（示意圖／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）

▲棕熊資料照。（示意圖／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）

作者：白心儀
出版社：有方文化《犬我在動物孤兒院，看見愛：犀牛、樹懶、棕熊、亞洲象、台灣黑熊、石虎，愛的庇護所紀實》

●精選書摘

他發現當母熊遭獵人槍殺，失怙的棕熊寶寶將面臨生死危機，決定在一座沒電力、沒道路的古老村落，成立棕熊孤兒院，為棕熊寶寶築起最後的庇護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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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拍攝時，熊寶寶堆裡兩個多月大的詹尼亞（Jenia）突然用盡力氣撐起後腳，搖搖晃晃跨出第一步，看到這一幕，我像是目睹自己的孩子會爬時一樣興奮，趕緊摀住嘴巴，避免忘形。熊寶寶開始爬行後，需要更大的活動空間，這個時候就要搬離育嬰室，進入第二階段的照養訓練。

帕基特諾夫家族仿照熊穴，打造一座小熊屋，屋內光線幽暗，非常溫暖，溫度大約在攝氏二十度左右，這也是熊寶寶在熊穴裡，依偎在媽媽身邊的溫度。入住小熊屋後，往後的每一天，室內溫度會慢慢下調，漸進式地讓小熊適應低溫，如此一來，第三階段移到戶外野訓時，零度以下的氣溫，幼熊才不會受凍。

第三天，詹尼亞準備搬家了。卡蒂雅把牠放進木箱裡。早晨室外氣溫低於零下十度，為了避免小熊受寒，搬家的速度越快越好。瓦西里抱著木箱，從育嬰室迅速衝往小熊屋。雖然屋內鋪滿溫暖的木屑，還備有玩耍攀爬的棲架，新環境新氣味還是讓詹尼亞很不開心，牠不斷尖叫，往門口方向爬行，有逃亡的企圖。小熊屋只是中繼站，等到三月底春暖雪融，小棕熊將再搬一次家，住進森林的最深處，與人類隔絕，直到秋天野放為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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瓦西里帶我們參觀第三階段的安置場。積雪實在太深，他駕著雪上摩托車，後面拖拉著雪盆，兩個攝影擠在摩托車後座，我抱著攝影機和腳架，縮在雪盆內。還好我不太占空間，對高大的俄羅斯人來說，我的骨架屬於孩童級的，也就是沒有長好，「你媽媽都給你吃什麼？」民宿老闆把我拎起來的時候曾經這樣問過。

摩托車馳騁雪地，地面的冰雪飛濺，打到我的臉上，眼睫毛都結冰了，再加上迎面刺來的樹枝，稍不留神就會劃傷臉龐。雖然圍巾蒙住半張臉面，我還是凍到僵硬，說不出話來，「你還好嗎？」瓦西里回頭大聲問我，「還可以！只是臉要結冰了！」「你是個堅強的女人，再撐一下，我們快到了。」

第三階段的安置場，與棕熊的原始棲地幾乎一模一樣，唯獨四周架有圍網，避免小熊「越獄」，沒有完成野放訓練和評估的越獄行為是非常危險的，還可能致命。在這座天然場域，小棕熊能自由自在地爬樹、玩耍、覓食，探索森林。瓦西里送小熊粥等營養補充品過來的時候，都會穿著同一件衣服，保持同一個氣味，並且用衣帽把臉遮起來，避免與熊眼神相遇，東西放下後就迅速離場。在這個階段，熊與人的接觸越少越好，情感依賴也得慢慢切除，秋天離別的時候，「這對彼此都好，無須互相牽掛。」瓦西里感性地說。

全世界共有二十萬頭棕熊，其中十二萬頭棲息在俄羅斯。在這個地球上最大的熊的國度，每年入冬以後的打獵季節，卻如同一場恐怖血腥的棕熊屠殺。二○一一年以前，俄羅斯的獵人仍被允許把棕熊從冬眠的洞穴挖出來獵殺！「冬眠熊穴獵殺活動」（Winter Den-Hunting）一度盛行。獵人只需付兩千塊美金，就能合法地牽著獵犬，把棕熊從冬眠的洞穴中吵醒槍殺。

懷孕的母熊在冬眠期間會產下熊寶寶，當母熊遭殺害，幼熊大多被送進馬戲團、寵物店，或者隨意丟棄任由牠們自生自滅。每年的一月到二月底，是幼熊出生的季節，失親的棕熊寶寶被發現以後，就會從俄羅斯各地，送到帕基特諾夫的棕熊孤兒院照養。有被發現算幸運了，還有更多的熊寶寶是凍死、餓死在熊穴，就算爬出熊穴，也撐不過零下二、三十度的極凍森林。

這種近距離槍決、行刑式的冬眠熊穴獵殺活動，在瓦倫丁教授和國際愛護動物基金會的努力奔走下，最終在二○一一年廢除了。從此，俄羅斯的打獵季，延後到每年的四月一號才開始。現在，孤兒院收容的熊寶寶，數量比往年減少許多。「最高峰的時候，曾經一次照顧三十幾頭小熊，」卡蒂雅回憶，「這不是一件好事，越多的小熊孤兒，代表越多的母熊被槍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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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廣原小熊Mulas,台灣黑熊,幼熊,黑熊。（圖／臺東林管處提供。）

▲台灣黑熊資料照。（示意圖／臺東林管處提供）

被封為世界棕熊之父的瓦倫丁已經高齡八十四歲。兒孫接手工作之後，老人家慢慢退居第二線。拜訪棕熊之父前，我聽說教授熱愛收藏世界各地的熊玩偶，所以我想帶台灣黑熊布偶送給教授當見面禮。只是，去哪裡找黑熊布偶？我上網搜尋，發現台灣黑熊保育協會距離電視台非常近。我天真地想，黑熊協會應該有賣黑熊紀念品吧？所以就按照地址走到協會辦公室，應門的是執行長王嘯虎。我問執行長，是否有黑熊相關商品可以購買？他說辦公室沒有販售商品。

王執行長看我一臉沮喪失望，熱心詢問購買黑熊商品的原因，我告訴他想送黑熊布偶給棕熊之父的事。沒想到王執行長大方表示，這裡沒賣但是可以送！他和協會秘書長柯嚴淳翻遍整間辦公室，翻出大大小小限量版的黑熊布偶、相關產品等等，「請代我們向棕熊之父致意！」王執行長的慷慨相助，我至今感念在心。台灣黑熊保育協會的創辦人兼理事長是被封為「黑熊媽媽」的黃美秀老師，我與美秀老師和台灣黑熊保育協會的深厚緣分，原來，是棕熊牽的線。

「這是台灣黑熊。」我送上黑熊娃娃，八十多歲的老教授像孩子看到新玩具，張大眼睛笑開了嘴。他拿起禮物端詳許久，心滿意足地把新貨放在收藏架上。那一整面壯觀的「熊架」，廣蒐世界八種熊的玩偶、擺飾、公仔，看到台灣黑熊擺上去陳列，我有種莫名的成就感。

「您以前曾經是西伯利亞的獵人，從獵熊人轉變成救熊人，這是非常戲劇化的人生轉變啊！」我的問題，教授微笑了，他溫和地說：「我們不再需要靠打獵獲取食物求得溫飽，打獵現在變成人們的嗜好，人類已經把狩獵當成娛樂休閒。我跨出很大的一步，做出改變，放下獵槍，回到學校，接受生物學教育。」開始研究熊之後，瓦倫丁被這個巨大聰慧的物種吸引，取得學位後，他到國家公園工作，並發現當母熊遭獵人槍殺，失怙的棕熊寶寶將面臨生死危機。他決定離開西伯利亞，舉家遷至西北森林一座荒廢五百年，沒電力、沒道路的古老村落，成立棕熊孤兒院，在獵殺棕熊合法的世界，築起最後的庇護所。

瓦倫丁教授救援野放的棕熊，百分之七十都能平安存活，甚至繁衍下一代，「幼熊成功存活的方法是什麼？」我很好奇，「幼熊一定要害怕人類，要保持完全野性。棕熊是非常社交的動物，牠們擅長溝通，如果牠們和人類太過親近，就不會害怕人類，這將危及牠們的生命。」棕熊之父強調，熊寶寶不是寵物，人類更不能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和熊能夠成為朋友。孤兒院的角色，是在幼熊無法獨立存活的階段，給予適當的照護，同時不讓小熊過度依賴人類，失去求生本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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暢聊一個上午，離開前，我緊緊握著老教授的手，激動地說：「您證實了一個人，一個人的力量，能夠改變一個物種的命運！」教授回握我的手：「謝謝你遠道而來，希望你們平安回到台灣，並且把棕熊的困境告訴大家。」

他也熱情邀請我們參加家宴，再過兩天，就是他和太太斯維拉娜（Slvetlana）結婚六十週年的紀念日，他準備親自下廚。大家都說我們有口福了，這幾年老教授因為視力衰退，已經很少下廚，只有在重大節慶場合，才嚐得到老人家的好手藝。

斯維拉娜是位溫婉親切的老奶奶，講話輕輕柔柔，她說，當年瓦倫丁求婚的時候，承諾帶她去看聖誕樹，她好心動，一口答應嫁給這個浪漫的男人，想馬上跟他走，沒想到，說好的聖誕樹卻遠在西伯利亞。十八歲的斯維拉娜隨著瓦倫丁深入西伯利亞獵熊，後來又輾轉搬到西北森林，靠著一鍋麥片粥，養活一大家子和一群小熊。她說，丈夫所有的心力，全投注在小棕熊的照護，對吃什麼從不在意，也沒意見，所以她早晚都煮一大鍋燕麥粥，人和熊吃一樣的粥。在無人的村落，過著簡樸克難的生活，拿起鋤頭耕作，「忽然間就變農婦了！」但斯維拉娜從不後悔，她懂丈夫的理想和家族的使命。

▲▼有方文化《犬我在動物孤兒院，看見愛：犀牛、樹懶、棕熊、亞洲象、台灣黑熊、石虎，愛的庇護所紀實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