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文／葉子
《貓中途公寓三隻一號》
在捷運站第一次見你，你被裝在一個百貨公司的紙袋裡，加油站贈送的面紙盒是你睡覺的窩，捧起你時，拉長的身軀抵不過手心的長度，距離你來到這個世界，只有九十六小時。
你原本有媽媽和兄弟姊妹的，這一天清晨，一個手足不幸離開了，傷心的媽媽決定要搬離這裡，她帶走了第一個、第二個、第三個。媽媽好久好久沒再回來，是不是忘記還有你，還是一開始就要放棄你。
▼咪醬24天大，小耳朵開始聽世界。
我猜想你一定哭得很傷心，所以驚動了屋內的人，他們開始求救，電話從淡水線接到了新店線，四小時後，你出現在我的面前，緊閉的眼睛像是委屈極了，所以當我輕輕觸碰你的時候，你便放聲大哭的說：「媽媽不要我了。」
想跟你說，媽媽一定是不得已的，拖著五個孩子在水泥牆中討生活何其困難，又剛失去一個孩子，一定是淚水模糊了雙眼，沒看到熟睡中的你。
但我心裡其實是這樣想的，媽媽理智的判斷自己只能養活三個，所以選擇放棄。最後一次她面對著你，是沉思甚久還是毫不猶豫？離去那時，是否曾頻頻回頭？
我是你的第二個媽媽，你是我第三百二十五個孩子，面對如此弱小的你，照顧的手仍會顫抖，每兩個小時就得看顧你哄你喝下奶水，不到100公克的生命，在心中顯得無比沉重。你的眼睛還沒張開，我的眼皮在半夜兩點這一餐，也快要撐不開。
▲九天大，剛剛開了眼。你常常會用手撥弄著眼瞼，是急著想看這世界嗎？還是想看看我。
時間開始變成律動，從兩小時一次開始慢慢盪成三小時一次、四小時一次，終於你捨得睜開眼睛，世界原來並不是啪的一聲就整個明亮，從眼角一點一點看到深邃黑寶石，連著的線緩慢裂開，有時呈現不對稱的大小，你常常會用手撥弄著眼瞼，是急著想看這世界嗎？還是想看看我。
生活因為你而改變，一天等分切割成幾個段落，睡眠時間變短，出門不可以太久。心中的鬧鐘時間一到準時響起。喜歡隨時都能看到你，喜歡聞你身上的味道，喜歡你急切要我泡奶的呼喚，喜歡你跟前跟後的跑，喜歡跟你玩躲貓貓，「你在哪裡啊？」享受你被我找到的時候露出的驚訝表情。
▲（左圖）二十三天大，喝奶的時候得小心呵護。（右圖）三十五天大，對相機的對焦聲開始有了反應。
喜歡拍你的照片，拍垂著的小耳朵不斷往上延伸、拍學步的跌跌撞撞、拍你體重的跳動、拍你歪著頭聽我說話的模樣、拍你睜大的雙眼像是怕被人嘲笑眼睛太小、拍你紅通通的鼻、拍你把相機當成假想敵、拍你吃腳趾像最美味的零食、拍你的鬍子如放射性的線條、拍你的倒影，在觀景窗這一刻的靜止，簡單卻也是最美麗的圖畫。這些都拍在我的相機裡，隨時隨地想翻出來看。
◄手機的待機畫面，隨時都想看。
知道你已經把我當成你的媽媽，但我卻無法當你永遠的家，你該學會的，我每一樣都會慢慢教你，吃乾糧、用貓沙、乖乖讓人剪指甲，當一隻惹人愛的乖小貓。因為不久之後，你也要像其他的孩子一樣的找家，而我只希望你不要覺得是媽媽又拋下了你。
每當望著你熟睡的臉，我多希望這世界從此靜止不動，但時間是水滴，一滴一滴成了水窪，匯成了小河流逝不停，我得逐漸收拾起我的情感，停止把你放在身邊占有的企圖，因為你值得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愛著你的家，我要努力的，是幫你找到完美的第三個媽媽。
我猜想她有顆溫柔的心，才能和你一輩子相依，她會欣賞你咬碎的衛生紙，在地板上拼出前衛藝術品；她會隨時跟在身後，提醒你小心跳慢慢走；她會在睡前為你蓋上暖被，睡醒給你一個吻；她會隨時隨地想說著你的事；她的手機螢幕上會出現你照片；她會在你發脾氣咬她的時候，罵你幾句再深深擁抱你；你生病不吃飯的時候，她會擔心得也吃不下；等到你老了以後，她仍會在身邊陪你說說話。我想找到這樣的人，來代替我和你的貓媽媽。
▼三十天大，開始長牙的時候愛把手指頭當零食。
▼咪醬一歲大，可愛的模樣依舊。
如果沒有找到百分之百的那個人，如果預期幸福的日子還沒來，請你別擔心，我會一直看顧著你，慢慢的等待。
你是咪醬，我的第三百二十五個貓孩子，你的腳印有粉紅色的花朵，愛帶著米黃色的頭巾玩躲貓貓。我是貓中途媽媽，你四天大時開始照顧你，覺得你能順利長大，都是因為你的努力。
對你只有一個心願，願你能無風無浪過一生，想睡的時候可以四腳朝天，想玩的時候可以上上下下，不需要學會特技也有人會欣賞你無聊的遊戲，包括你的一舉一動，包括你睡覺時鬍子的抖動。
這是一個貓中途媽媽的快樂，也是悲傷。因為你會帶給我的回憶總是太多太美好，未來總是有太多的掛念，以及無法標示期限的想念。我沒說出口，但我知道你懂得的，當你輕輕的把頭靠上了我，我知道，我們都懂得的。
★本文摘自印刻文學2013年書版《貓中途公寓三之一號》一書，更多動人故事請參閱書籍。★作者葉子，網路膩稱leaf，9月4日生是與貓很合的處女座。原本是一個出門看到黑貓會覺得倒楣一天的人，在1996年從街角撈起一隻雙眼爆膿的小貓照顧長大後，開始在工作之餘從事貓中途。2001年與KT一起架設「台灣認養地圖」網站，開始推動「以認養代替購買、以絕育取代撲殺」的觀念。救助過的街貓、流浪貓超過五百隻，目前與35位貓家人共同生活在明亮舒爽的貓公寓裡。
讀者迴響